【無需刻意記住他】
我常常想起已經逝去的他,就像想念一個離去的親人。
我叫他爺爺,儘管我與他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。於我,他只是一個在縣城行醫的同鄉,有一份令村人豔羨的工作,而且是個經常資助村中優秀學子的好人。像村中其他人那樣,因為他的善良和出手闊綽,我的父母卑微地討好著他,希望從他那裡得到一些恩惠。
⋯⋯
那時我成績優秀,是村裡的大學苗子,於是他便常常過來與我聊天。我喜歡聽他講一些故事,或彼此交流喜歡的小說。我們在院子裡會聊上許久,而父母在他走後,則常常追問我,他究竟說了什麼,有沒有提及明年的學費,或者,是否催問讓我們還錢的事。
我厭倦父母與村人們的算計,卻也因此不得不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。我常常用淡定的微笑與他告別,藉以掩飾內心的留戀。而他卻從未計較過村人的勢利,照例行善助人。
他在縣城裡租了一個小院,一個人生活。那時我已讀完大學,可以不再依靠他的幫助。父母松了一口氣,而後慢慢冷淡了他。因為他的倔強,很少再有親戚朋友登門看望。而我,大約是他唯一可以聊天的人。他不需要我將曾經資助的學費還他,只是希望我能在假期常去看他,與他聊一聊外面的世界。
幾年後我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,很少回家,關於他的消息,也只剩下道聼塗説。已經無法自如行動的他,被四個女兒輪流贍養,但沒多久卻執拗地搬入了敬老院——那裡住滿了縣城裡沒有兒子養老的老人。
我是在他去世半年後,才從父母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。那時,我一個人在小城的街頭走了許久,試圖用這樣的方式,祭奠一個曾經離我心靈很近的老人。後來我終於明白,其實無需刻意地將他記住,因為30多年過去了,他早已深深植入我看似粗糙冷硬,卻又溫暖柔軟的內心。 更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