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,我和一個剛從小學老師退休的大學同學聚餐,她講了一個小男孩的故事。
他八歲,上小學二年級,他有一雙非常水靈的大眼睛,烏黑的,不諳世事的,清澈的眼睛。
⋯⋯凝視他眼睛的時候,老師常常有一個錯覺,以為那裡面正含著眼淚,像一潭水似的,晃動著,但不湧出來。
他是一個可憐的孩子,因為他的父母離婚後都各自有了家,他跟著年邁的奶奶一起生活。
奶奶只有菲薄的低收入戶補貼,祖孫倆人,「有了吃的就沒有穿的了」,「總有一樣要湊合」。
這個孩子特別懂事。
「一個男孩子呀!你們不能想像他有多麼細膩的內心世界。」
大學同學感慨著舉了個例子:小學生的作業本通常都是用得很快的,用不了多久就要買新的,沒有一個同學對這件事有疑問。
有一次,是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吧,所有的同學都在操場上玩,只有他囁嚅著走到講台旁,仰著小小的臉伸出小小的手,他遞給老師一枝鉛筆。
他說:「老師,我想讓您以後用鉛筆給我批作業,這樣作業本用完了,我用橡皮一擦,就像新的一樣了。」
當老師的大學同學對我說,當時我注視著這孩子的眼睛,他的臉特別聖潔,你知道嗎?我看著他,看著看著就要掉眼淚。
我拿過了那枝鉛筆,我說:「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,我一定用只有我們倆能看清楚的符號來批改你的作業。」
孩子特別開心,衝出教室,衝進同學們當中。
此後,有好幾個星期的時間,老師真的用鉛筆給他批改作業,而且悄悄的告訴他:
「如果你都做對了,老師就只寫上優秀兩個字,擦的時候也好擦。」
這樣,孩子一直保持了優秀的成績。
後來孩子的生日到了,老師買了整整一百本小學生常用的練習本給他,老師說,這是對他作業一直優秀的獎勵,而且也是因為老師和他共有一個秘密。
那天我們在馬路邊的茶座,看著紅男綠女貼著落地長窗迤邐而過,不禁回憶起當年。
那時候我們都是一些被家長和老師寵愛著的人,從來沒有學習過應該怎樣去保護別人的自尊心。
大學同學顯然是有些感動的,她說:「我沒有想到是這個孩子教育了我,讓我不能輕易嘲笑任何一種要求和建議,他讓我明白了每個人活著的方式和理由都是有尊嚴的,而給一個人尊重比給他什麼都更重要。」
大學同學說,他將一直和這個孩子保守這個秘密,雖然在我們看來這也許真的不算什麼,但的確還是很有意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