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裡有一段宿命的風景,溪流婉轉,山石崢嶸,巨岩塊石磊磊,傲岸峻拔,溪壑深谷,水波纏綿嫵媚,千億年來,如泣如訴,如歌如笑。
不知道這宿命的風景要告訴我什麼,或者,山環水繞,他們只是說著洪荒久遠劫來自己的故事。
記得少年時走過,路剛開通,岩壁上都是斧鑿痕跡,知道這條路美麗風景背後血跡斑斑,有多少人的青春生命陪葬,山水自顧自依然傲岸冷峻,不留戀,不回頭。
大學時參加耕莘寫作班,來此遊玩,領隊加拿大籍神父張志宏墜崖身亡,年輕學生激動痛哭。
年輕學生有一天或許會領悟,山水終究不為任何生命的來去動容,山水無哭也無笑。
上世紀八十年代常帶學生來此寫生,一整晚沿立霧溪谷行走,月圓,明亮的月光從山頭灑落,光在中天,溪谷如流霜如飛雪,一片記憶不到的空靈瑩白。
一次大地震,地動山搖,山崩地裂,長春祠整座建築從山上滑落,墜進深谷,斷垣殘壁,當面說法,一切如夢幻泡影,永恆只是自己執著。
每一次貪婪想擁有的色相,都是記憶不到的,攝影不能,繪畫也不能,只想遺忘,遺忘在記憶之外,留給宿命。
一片風景從少年看起,看到白髮蒼蒼,風景就只是不想喧譁的心事了。心事隱微沉默,留給自己,留給島嶼的天地歲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