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三八婦女節快樂》

2017030815:57





 
《三八婦女節快樂》

摘錄自《給逆境中的你》--為什麼忘了愛妳自己? /陳文茜

每個人在愛之前皆俯首稱臣;尤其女人。無論老少美醜瘦胖高矮,都忍不住渴望人生至少擁有一段愛情的神話,深深戀慕,無可憾動。

⋯⋯

「愛是一切」;男子約翰丹佛(John Denver)如此歌唱著。但男人的歌畢竟與他們真實的愛情態度差異極大;當這些歌詞「如果愛」「愛是一切」滲入一名女子耳朵裡,「愛」真的成了她的一切。無盡地愛著、沒有保留地愛著。據說女人的前身,本是高溫的熔岩,所以此生只能不斷燃燒自己,愛盡一切。

可惜就是忘了愛自己。

「自己」是什麼?自己是一種低音,在妳的生命中盤旋;而妳愛的男人,往往以高音的旋律出現,他盤踞了妳多數時刻的耳朵,使妳忘記了屬於自我的生命低音。逐漸、逐漸地…低音斷了絃。等有那麼一天,衷愛的人離去了、或者「背叛」了;那根斷了許久的低音弦早已硬化。剎那間,妳接不起來那些斷弦,當然更拉不出曲調。沒有了高音、低音早已消失,妳的人生瞬間墜入可怕的寂靜,孤獨以四面八方無所逃避的方式湧向妳。如此敗北,如此迷失,一步路也跨不出去;妳覺得失去一切。

悲哀的是女人往往此刻更盲目,更需要愛情,甚至飢不擇食;只盼著在千萬人中尋覓一個牽起妳的手的身影。

但這一切可能只是錯覺。身影,很快又化為幻影。可能得等到刀子插更深、更多次,女人才驚覺:原來生命從來不該寄託於他人身上。這一刻他拉妳的手,下一刻他轉身而去,一切本來都會「過去」。說地更坦白,除非妳「命好」「短壽」;女人即使找到一名終老的伴侶,有一方也會先行離去。生命中出現的一切,都不算擁有,一切只是時間的長短,一切皆是惘然。

除非妳記得愛自己。

什麼叫愛自己呢?女人很荒謬,不管是什麼對象都懂得如何好好愛他;照顧先生,體恤他的面子,當他的後盾,給他一個溫暖的窩,當一名靜默的聆聽者與隨時空降的陪伴者。對兒女,無微不至,噓寒問暖,疼了就在懷裡攬,苦了媽媽為你撐。但如何愛自己?「自己」是什麼?它沒有典籍參考,沒有傳統指導。愛自己是否意謂著今晚晚餐不做了,先生嘮叨抱怨不忍了,兒子叫他自己出去想辦法呢?

根據統計,女人若熬到五十年金婚,她大概需要燒五萬四千頓飯,她是廚房裡終身的僕役,寒暑不停業,「母親溫馨的味道」是她惟一獲得的報償。

女人的「自己」是什麼?這是一堂自小沒有人教導妳的課程。

女人成長的每一步路,每一個形象,都是為了「成全」他人。讓我們如手術刀般看一下什麼叫「成全」;就是「砍掉」自己的一部份,彌補他人殘缺的那一塊,將之補「全」。能否做到「成全」,是斷言一名女子是否優雅賢慧具備美德的標竿;而一名男子如果以「成全」妻子為職志,人們為他叫屈,同儕們嘲笑他,連他自己心裡也難免最終頗為扭曲。「成全」不是人類的共同美德,它通常只加諸於女子身上。

於是每個女人自小即頂著這個美德的大禮帽,一步步地訓練自己。相反地,男性的教育却偏執地教導他們「爭奪」「英雄」;沒有一個「傑出」的男人需要擔心自己會因此娶不到老婆;但「傑出」,却是多數女性愛情的詛咒;因為她們只成全了自己,成全不了男人。

赤裸裸支解這些女性在「社會・愛情・美德」立足的大戲,我們會發現女人要扮演好「份內之事」,就得「貶抑自己」,然後交換「愛」;交換一路沉湎「愛是一切」的故事。

那是一場貶抑自我的交易;它感覺很美,但其實沒有那麼美。

於是我身邊許多失去愛的女人,像沒有魂魄的幽靈;每天早餐最重要的不是打理自己的維他命或生活秩序,而是朗讀一些心靈療癒的文字:「心給出去的時候,就該知道,不可能毫髮無損地拿回來。」「人心是慢慢變冷,樹葉是漸漸變黃,故事是緩緩寫到結局。」…而男子呢?他們往往相信自己成長的第一步,就是度過失戀,並且熟悉失望。從苦裡成長,學習瀟灑;不是不愛,而是不那麼依賴愛。

男人沒有自己的朋友圈子,不叫男人;他們相聚,大口喝酒,笑談荒唐,辯論生活態度。我從小喜歡在男人朋友圈子裡混,沒見過那個男人把自己失戀當成昏天暗地大事、整日搖晃不知如何自處的;除非他是個剛剛嚐到愛情滋味的青澀小子。女子呢?無論十五歲、二十歲、三十歲…五十歲…甚至快六十,還在仰望繁星滿空中,那一個是「回顧的你」?吟唱何處是「愛的足跡」。

我當然偏坦女性;但和女人們相處時免不了常失耐性,問她:「可否醒醒,談了一輩子戀愛,不膩嗎?」

近日閱讀加拿大國寶級詩人、歌手及作家李歐納・柯恩(Lernard Cohen)的傳記,才不過十二、三歲,這位男孩已迷上了催眠術,他對性的渴望,使他指揮家裡的女傭聽從指示,躺下來,凝視著他,拿起一隻筆,女傭漸漸進入恍惚狀態,他指示女傭脫掉了衣服。那一刻包含神秘的智慧、更充斥對性的渴望。

李歐納在他的第一本小說《鍾愛的遊戲》重溫那個難忘的時刻:「驚愕、喜悅、恐懼,徹底將他籠罩住了…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很久。」「每個男人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裸體女人時的情景,她就像夏娃,皮膚上閃耀著晨光和露珠…」李歐納的書寫與日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的小說「伊豆的舞女」很類似,迷霧中無意撞見的女性胴體,純潔的召喚…

如果我,一名「傑出女子」 ,書寫青春時《鍾愛的遊戲》《運河上的男孩》,有讀者會隨著我的文字進入那青澀而狂躁的探觸,並且感覺我探觸一名男子的胴體共同感受「美而真純嗎?」

事實上一生書寫愛、歌頌女性的李歐納坦言,自小從他媽媽那兒學到了一件事:「永遠別對女人殘忍,充分依賴女人的奉獻、支持和滋養,而一但她的愛過了火」…「趕緊抽身離開」。二十三歲時他遇見了終生最愛的女人之一安妮,為她寫下詩詞及小說,但他們的愛情在朝婚姻殿堂途中,突然中止了;理由只因「親密關係,走向沒完沒了的閒話家常」,李歐納提出了分手。…多年後他為她寫下幾首夢幻美麗動人的詩句:

安妮走了
還有誰的眼睛
可與朝陽媲美?
我過去不懂它們的美好
現在才如此體會
可是
安妮已經走了。

對男人,愛是夢、是別人的奉獻、是無與倫比的呼喊、是家所繫之處、是美好的詩詞…可是愛永遠是其次。

男人不會忘了自己。

女人到一個年齡,或許最重要的學習是放下對愛情的癡念 。放下對他人的期盼,把更多的愛給自己、給更值得的友誼 。

如果妳在生命中找到對的人,彼此好好相愛:若無,請記得好好愛自己。

更多
圖像裡可能有1 人、坐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