@ 別可憐杜甫了,他的慘你永遠不懂
如果把杜甫和被掀翻的茅屋、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苦寒士聯繫到一起,你就大錯特錯了。他是富二代的杜甫,是田園牧歌的杜甫,是以衣換酒的杜甫,這當然不是“慘”,而是喪。
文/ 小新
有一位詩人,在他的詩裡,總是人生的輸家——“朝扣富兒門,暮隨肥馬塵。殘杯與冷炙,到處潛悲辛。”飢寒交迫是通常人設,還隨時貧病而死——“長安苦寒誰獨悲?杜陵野老骨欲折。”有時候,窮得沒飯吃,孩子也餓得不行——“厚祿故人書斷絕,恆飢稚子色淒涼。”孩子餓得不行還罵老爹——“癡兒不知父子禮,叫怒索飯啼門東。”家裡還發生過嚴重的建築安全事故——“八月秋高風怒號,捲我屋上三重茅。”
這位慘人就是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。要說詩人中賣慘之王,杜甫敢認第二,無人敢認第一。無數後來者為杜甫的悲慘人設點贊,因為他胸懷天下,憂國憂民。
2012年3月,網上掀起了「杜甫很忙」的二次創作熱潮,讓杜甫進入了網絡流行文化。圖/歌穀穀
2012年3月,網上掀起了“杜甫很忙”的二次創作熱潮,讓杜甫進入了網絡流行文化。
這就是我們天天接觸的杜甫的大確喪的人生。
但若真把杜甫和被掀翻的茅屋、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苦寒士聯繫到一起,你就大錯特錯了,千萬別被老司機的自怨自艾迷惑了,更別被後世穿鑿附會的研究欺騙了。
杜甫也穿過貂,騎過馬,還能彎弓射大雕,家裡鴨鵝相聞,三兩傭人,一頃竹林,百樹桃花,過著比當今大多數白領都要巴适的生活。他是富二代的杜甫,是田園牧歌的杜甫,是以衣換酒的杜甫,這當然不是“慘”,而是喪。
杜甫是富二代,不用懷疑
襄陽杜氏,這是杜甫的郡望,他有一個相當牛逼的遠祖杜預,就是三國末期滅了吳國的晉國名將。從他開始,老杜家不是出刺史,就是當縣令,可以說一直是士族中的中堅力量。
到了唐朝,杜甫的爺爺依然很牛逼,杜審言乃“近體詩”奠基人之一,所以杜甫經常吹牛,寫詩就是我家的事。到了他爹,依然保持在縣市級領導的位置,當過兗州司馬,相當於兗州市人武部部長;當過京兆府奉天縣令,也就是今天北京昌平的區委書記,妥妥的正廳級幹部。
杜甫一生到過的地方。圖/唐宋文學編年地圖
這樣一個官二代、富二代,既有錢又有時間,那為什麼不去旅遊?
先參加個江南四年深度遊吧,那時的江南還是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江南,還是可以看到顧愷之壁畫的江南。杜甫年輕時接受的是素質教育,沒有死磕書本,而是行過萬里路。
素質教育通常都不利於考試,23歲那年杜甫參加了一次高考,落榜了。當然得落榜了,那時候最潮不過寫詩啊,你要能寫出幾首名震廟堂的詩,高考狀元也不在話下。
那個被公主要求“十秒之內寫一首詩,必須要有愛情、有暖男、有季節、有地理、有植物、有王菲”的王維,不就扯了幾句“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幾枝”直接被內定為高考狀元嗎?
雖然進入了復讀生的行列,杜甫仍然滿不在乎,因為家裡有錢啊。
有錢到什麼程度呢?此時的杜甫有馬有貂——“裘馬頗清狂。”馬在當時是高級交通工具,一匹馬的批發價是40匹絹,相當於8兩銀子,零售價起碼10兩起,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,怎麼也得三四萬元人民幣,加上貂,一身下來,沒個五六萬元都不好意思出門。
這次他參加華北五省深度遊,一玩又是四年。期間走馬射鳥,認識了一輩子的好基友李白、高適。幾個浪蕩子過著“放蕩”的生活,喝酒打獵,和失足婦女吟詩作賦、坐談人生。
此時的杜甫可不喪,少年得意得很。
杜甫的喪很大程度來自混圈失敗和戰亂
杜甫的爹,時任京兆府奉天縣令的杜閒在741年去世了,已經三十好幾的杜甫失去了啃老資格,終於要自己混社會了。
杜甫回到了長安,開始在這裡混朋友圈,此時好基友李白已經失寵,高適還在全國各地遊歷蹭吃蹭喝。孤身一人做“長漂”,杜甫沒牛逼的朋友給他點贊。
李白與杜甫。右圖為蔣兆和創作的《杜甫詩意》。
從杜甫的詩中看,朋友圈混得不好,經常是“殘杯與冷炙,到處潛悲辛”。這能怪誰,他寫不出爆款啊。用六神磊磊的說法,就是在運營一個無人知曉的小號。
沒寫出爆款也罷了,杜甫臉皮還很薄,出席酒局只會喝悶酒,喝高了也爆不出金句。混了幾年沒名堂,自然有點鬱鬱不得志,但不得志不代表慘啊,你總試過不為領導賞識的經歷吧。
此時杜甫總是大寫的喪——“數莖白髮那拋得,百罰深杯亦不辭。”“自斷此生休問天,杜曲幸有桑麻田。”
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杜甫的生活應該不會太差。那時,他是在長安、洛陽都有田地的小地主,“兩京猶薄產”。這個薄產是多少呢?
他自己有詩曰:“杜曲幸有桑麻田。”有男丁授永業田20畝,口分田80畝,老杜家裡最少有百畝土地。這是最少數,因為他不僅在長安有,在洛陽還有地,“餘田園在東京”。
有這樣產業的人可能窮嗎?也許和他爹在的時候比,沒那麼多錢揮霍罷了。否則,他會拒絕河西公安局局長的職位嗎?
要說杜甫慘,也是從安史之亂開始的,當叛軍攻陷洛陽之後,杜甫沒有洛陽田莊的進項,才過上了緊日子。
只是身處戰亂的時代,誰不慘呢?王維當過叛軍階下囚,連唐玄宗的老婆都被手下御林軍逼死了,說慘慘得過他們嗎?
杜甫中年有田園牧歌,有詩意和遠方,還有喪
安史之亂開始,杜甫的生活有些漂泊,這也因時局動盪,而且期間他還短暫投奔過唐肅宗,擔任過左拾遺,於是有了“杜拾遺”的稱號。之後又因政治站錯隊,被罷官,再度開始了漂泊的生活。
直到兩年後,杜甫才在成都安定下來,在這裡,他又遇到了小迷弟——東川節度使嚴武。嚴武一出手就在成都給杜甫一片田園,就是眾所周知的杜甫草堂。
杜甫草堂中的茅屋。圖/Fanghong
杜甫草堂有多大呢?郭沫若說草堂有5畝桃林、10畝愷木林、100畝竹林。在此,杜甫“於成都浣花里種竹植樹,結廬枕江,縱酒嘯詠,與田畯野老相狎盪,無拘檢”。
都說逃離北上廣,杜甫此時終於逃離了;都說要去田園牧歌,他也終於有機會實現了。浣花里景色優美——“背郭堂成蔭白茅,緣江路熟俯青郊。榿林礙日吟風葉,籠竹和煙滴露梢。”
唐代遺址陳列館,位於杜甫草堂東北面。2001年底,在草堂內發掘出大面積的唐代生活遺址和一批唐代文物。
種藥材讀書,自耕自足——“藥許鄰人斸,書從稚子擎。”
養鵝養鴨,估計肉食不差——“鵝鴨宜長數,柴荊莫浪開。”
人家還天天喝酒——“莫思身外無窮事,且盡生前有限杯。”
不過就是很不注意個人衛生——“百年渾得醉,一月不梳頭。”
病了有省部級幹部探訪——“故人能領客,攜酒重相看。”這故人是彭州刺史王掄、成都尹高適。
心血來潮還寫寫小黃詩——“花徑不曾緣客掃,蓬門今始為君開。”
當然杜拾遺也有病的時候,這在當時很正常啊,他都年過半百了,沒病才怪了。
至於茅屋為秋風所破,那是建築質量問題,怎麼能成為慘的明證呢?
他還有過揭不開鍋的時候,都是因為喝大酒啊,要知道戰亂時候,飯都不夠吃,哪來的糧食釀酒,酒自然很貴。“街頭酒價常苦貴,方外酒徒稀醉眠。速宜相就飲一斗,恰有三百青銅錢。”
以他拿衣服換酒的性格,兒子因為餓肚子罵他也不奇怪。但這是他自作自受,人家是大確喪嘛!
如果杜甫繼續這麼喪著,在草堂終老,不也是很美好的人生嗎?可惜當他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之後立馬不再喪了,他惦記兩京的薄產,決定舉家遷徙,想回中原。
幾乎所有人都說杜甫的晚年淒慘,貧病交加死在湘水岸邊。但真實情況不是這樣啊,杜甫離開了奉節的田莊,“即從巴峽穿巫峽,便下襄陽向洛陽”。
《新唐書》記載,杜甫到了荊湘地界,還去衡山岳祠旅遊了一番。如果真的如此窮病,哪來的錢和精力去玩?
杜甫是怎麼死的呢?他的船因為洪水斷絕了交通,半個月沒獲得糧食,沒糧食是因為洪水不是因為窮。而且交通一暢順,當地縣令就屁顛屁顛跑來送上和牛燒和白酒,餓急了的杜甫飽食大醉一宿,第二天就去世了,卒年五十九。
這看起來怎麼都像是吃撐了撐死的,非要把老杜按在貧病交加死於船上,對得起詩聖喪喪的人生嗎?
杜甫的一生跌宕起伏,有過人生的巔峰,也有過顛沛流離的寒苦,但他的喪,更多是自身際遇與現實的差距,說白了就是沒辦法實現“致君堯舜上,再使風俗淳”理想的差距。
杜甫作為富二代,他自身性格也有問題,出身好嘛,不願意混朋友圈,不願趨附權貴,再加上政治上站錯隊,人生不得意實在合情合理。性格決定命運,到哪都沒錯。
本文首發於《新周刊》496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