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年,成績一向不錯的我,高考卻意外落榜。貧寒的家境和極度的失望,使得父母拒絕了我複讀的要求,他們費盡周折,安排我去公交公司當了名售票員。那個夏天,每天我都昏昏沉沉地坐在902路汽車的第一排那個位置上。身旁永遠是擁擠的人群、嘈雜的聲音、骯髒的環境和滾燙的引擎蓋,一切都是那樣的破敗不堪,和失魂落魄的我如此相得益彰。我開始自暴自棄,將自己當一個粗鄙的失敗者對待,我討厭賣票的自己!
我把這股子怨氣發洩在乘客身上。讀過10年書的我還知道“看人下菜碟兒”這回事,不敢沖那些看上去還算體面的人撒潑耍橫,所以發洩物件就集中在那些衣衫襤褸的人身上,尤其是一身塵土的民工。每當看到民工被我這種“威懾力”震得一臉惶恐,一絲變態的滿足感便浮上了我的心頭,面對他們時,我能輕而易舉找到優越感。⋯⋯
那天又上來了一個年輕小夥子,他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工裝,渾身沾滿了白色的泥漿,一看就知道是路邊裝修遊擊隊的泥瓦工。我沖他大聲吼道:“兩塊錢!你上不上?要上動作快點兒!”面對我的高嗓門,他有點兒惶恐地從褲子口袋裡搜出一把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鈔,找出兩張1元的給我。
收了錢,我撕給他一張票,戳著他的脊樑骨往後推。正當我準備收下位乘客的錢時,他忽然大聲對我說:“你還沒找我錢!”我一下子就蒙了:“你說什麼?你不就是給我2元錢嗎?還要我找錢?”
他辯解道:“我給了你50元,錢上還有點兒泥漿,你放你挎包裡了!不信你找找!”我怒氣衝衝地低頭準備翻挎包,一瞬間我就石化了——一隻手正在我裝大鈔票的挎包裡摸索!
我一把抓住那只手,抬頭一看,居然是個看上去還算體面的中年人。年輕氣盛的我一路追打他到車廂後門,才決定將他押到路邊一個派出所,並要求幾位乘客一起去作證,當然也包括那位年輕的泥瓦匠。在看到小偷的一瞬間,我就恍然大悟為什麼他要死纏爛打地說給了我一張50元的,被我放在挎包裡了。
我沖站在公汽前方的泥瓦匠喊道:“喂,哥們兒!過來過來,一起去派出所作個證!擠過來!”
他憨憨地笑了聲,說道:“我身上好多泥漿,怕蹭髒別人,我就從前門下車等你!”透過車廂中部無數張冷漠市儈的臉,我仿佛看到了那小夥子身上的泥漿變成白蓮聖潔的花瓣,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粗鄙,眼睛濕潤了。
後來,我離開售票員崗位。10年後,我已經是一名成功的職業經理人。從自暴自棄的落榜生走到今天,我知道,只有自卑而骯髒的心才會從對別人的鄙夷裡找到自尊和高貴,乾淨的心才是人生最高貴的服飾,讓你無論身處何處都能熠熠生輝。